“这边。”空旷久远的声音响起,人群一阵涌动,她微微抬起头,看到神父慈祥地对他们微笑,阳光透过玻璃花窗照射在神父的身上,五颜六色,将他笼罩在一片神秘之中。光彩陆离间仿佛充满神圣的气息,驱使着讲台下的人们向他趋近。
但优卡不为所动,她的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,像隐晦的天,混浊而不愉快。
就算教堂里的人们努力地想要在这里得到救赎和希望,但这是有先后顺序的。
优卡慢慢地掀起自己的眼皮,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讲台下一些身份显贵的人坐在前面,而他们这些隶农站在后面,他们与讲坛间永远越不过这几排座椅,可人们还是趋之若鹜,急于奉献自己的一生在大地,以期自己的灵魂能够去往天国。
她没有一定要得到什么,优卡想。
但周围都是一张张虔诚的面孔,她看着他们幸福而又憧憬的目光不禁有些恼怒。
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,但她就是无法遏制心里的愤怒,于是她在别人推搡之间狠狠地推回去,可她实在是太弱小了,她甚至没法让人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、察觉到她的愤怒。
她渴望让别人感受她的情感,她想告诉这里所有的人她生气了。
她想大声喊叫,她要将自己的不满倾泻一空,让声音在教堂里久久回荡!
……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勇气打破周围神圣的氛围。
她只能任凭自己瘦弱的身躯在人海中流动,很快她就被挤到了所有人身后,这下她离上帝更远了,离玻璃花窗上的那道身影也更远了。
她什么也得不到,但这有什么要紧的,她也没有一定要得到什么。
愚蠢!
她恚怒,不单单是因为她被挤到最后,更是因为她不知道周围的人们有什么理由簇拥着那座讲台,簇拥着上面的人,她觉得他们实在是卑贱至极、无可救药。
谁都可以得到救赎,只有你们永远不行,她在心底咒骂他们,神色阴翳地注视着那一张张苍白的脸庞,唯有这样她才能填补内心的空缺,唯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丝愉快。
轻飘飘地,她的心情似乎稍稍苏畅了起来,她觉得自己比他们要快乐得多了!
她陶醉于这种感觉。
不自觉间圣乐响起,在整座教堂隆隆回响,光明的气息扑面而来,她越想越兴奋,她的灵魂正在升腾,正在去往他们谁都没有去过的天国!
那些生活的艰苦都被她抛在脑后,她正在经历着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体会过的快乐……
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自己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注视着他们身上所有事情的发生,这种感觉……就仿佛自己已经死了一般。
不对,死亡才不是结束,死后他们的灵魂可以回到遥远的天国,那里是可是一个流着奶和蜜的世界呢,他们巴不得去往那天上之地呢!
他们是多么朴素的人啊,她想。
朴素得引她发笑。
明明只是一些被圈养在土地上的人,没日没夜地为这座庄园的主人卖命,却什么也没意识到。
他们不单单卑贱,他们的愚蠢还无人可及!
这样想着,恍惚间,她仿佛不再是一位身份低下的隶农……她高高在上,甚至比那些贵族们还要尊贵,比讲台上的神父还要伟大,她是无人能及的!
她嚣张地抬起头,在圣乐中,她甚至看到有人留下了纯粹的眼泪。
那都是多么可怜、可笑的人才会深陷在那些莫须有的罪孽当中,这都是多么愚蠢、无知的人才会忍受这样绝望的生活。
他们居然可以一边承受现实的苦难一边对死后的世界产生向往,那么他们干脆就死掉得了……不行,自杀的人是不会被上帝所接纳,所以你们就燃烧吧,直到你们生命的余烬!
她想要大声笑出来,她的心情无比舒畅!
……渐渐地,她的目光对上了那道身影。
在讲台后、玻璃花窗上、一片迷幻的色彩中、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身影。
她看到那个人的脸上布满屈辱和苦难,她看到祂的身体在痛苦的痉挛,那是多么高尚的情怀,多么伟岸的身影,他们这些愚蠢的羔羊就要随着他们的牧羊人一起流浪,一起忍受这个世界的不公还有苦难。
但她才不会遭受这些苦难和不公,她是特别的,不会抱有与他们同样的可怜的期盼,她的灵魂介于天地之间,只有她才是自由的!
她情绪高昂,忍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。
强忍间身体不住地颤抖,那是她无法遏制的兴奋,那是她高扬的心情!
……突然,像是错觉,又让她不得不反复确定,她从那个人扭曲的面孔上看到了一丝愁容,那份忧愁藏在痛苦和挣扎之间,让她无法理解。
那是她过去没有的发现,她因为不明白祂的忧愁从何而来,悠扬的心情在瞬间烟消云散。
她又生气了。
等到她的目光在祂的肌体上流离时,她看到线条交错间的痛苦,这份痛苦比以往来得强烈,在直觉之上,这份痛苦高于过去她的每一次嘲弄,让她自惭形秽。
她仿佛因自己过去的傲慢而感到一丝悔罪感……
明丽间,温柔的光线透过祂的身影照射进来,也映在她的眼帘。
恍惚间,她仿佛回到了四百多年前,在人流中身不由己,孤独无助,唯独他慈祥的笑容能够稍稍指引她的灵魂。
朦胧间,她仿佛明白了什么道理,是关于那份救恩还有心中的悔罪之情。
不应该是这样的,她的心中还有辩驳和不甘,但另一个声音告诉她,就算这份想要悔罪的情感确凿无误,她的这些感受也一定是与那些隶农不一样,她的见解一定是独到且正确的。
她从来都是立于不败之地,她与所有人不相同。
“哼。”她轻微地用鼻子呼气,起伏的内心也渐渐趋于平静。
但她还是不愉快,她不想向任何人还有任何事物妥协,哪怕是祂也不行。
她悄悄地抬头看了眼讲台后的身影,嘟着嘴把头低了下来……
……
离开教堂时已经忘记过了多久,走出教堂,优卡才发现阳光是那么的温暖,初冬将至,这是少有的明媚。
想到这里,她才记起自己还没有小麦没有打,她得赶快回去不然又会得到叔叔的一顿臭骂,她受不了他满嘴的酒臭,她更无法接受愚蠢的家伙对她说三道四。
“白痴。”她不禁嗤鼻。
但这一切都不怪她,她想,这一切都要怪她的父母,是他们把自己生了下来却没有过问自己的意见。
“瞧啊!这是谁!”
还来不及舒缓自己的心情,让人更加气愤的家伙就出现了。
优卡听到声音就知道又是那几个怪里怪气的男孩。
“那不是伊娜的女儿吗?你们有听说吗?伊娜她嫁给了一个吸血鬼。”
声音刚出,其他的人就在旁边接话,他们眉飞色舞,有一句没一句地点评着:
“不是不是,明明是个精灵,就是那种耳朵很长很尖的,要是吸血鬼的话早把她的血吸光了。”
“吸血鬼的话太恐怖啦,原来是嫁给精灵了吗?”
一群轻佻愚笨的人,优卡在心里念道,一边忍受着羞辱一边大步朝前走去。
因为自己的愤怒只会让他们更加得意,他们一直都是这样,只会欺负那些比他们还要弱小的人,从中寻找乐趣。
“反正都是老不死的东西,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养她们,伊娜一定是被骗了。”
“那还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陌生的男人骗呢。”
说吧,就尽情地说吧。
优卡攥紧衣角,尽量不让自己忍不住气愤而颤抖。
总有一天,一定会有一天,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,如果不是自己的话,也一定会有其他人将灾厄带给他们,到时候他们就会难看地哭着,因为他们蠢笨得无法解决任何问题。
“我很早以前见过伊娜,她年轻的时候真的是漂亮呢!”
“我也见过,我还亲眼看到她从领主的城堡出来。”
“我可是看到她从一个奴隶的家里走出来过。”
“难道……”
“住口!”
突如其来的咆哮让他们怔住了,他们看到优卡面红耳赤地盯着他们,紧攥着拳头仿佛随时要冲过来。
但这只是一时的,马上他们都笑了起来,污秽的话一句接着一句。
优卡也后悔了,她明明可以如同往常一样忍受过去,而且是自己的父母抛下了自己,让她非得独自一个人忍受这些,她为什么还要为此生气?
“你母亲是个妓女。”他们说。
“闭嘴……”优卡小声地说。
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,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容忍这些混蛋羞辱她?
“你是个小妓女!”他们哈哈大笑。
“住嘴……住嘴!”她忽然大喊了出来。
她早就有很多话想对这些混蛋说,一些恶毒至极的话。
“你们这些无知、愚蠢的垃圾!”
“低下卑贱的人生下低下卑贱的人,和你的父母还有子孙一起在这座庄园里流光血吧!”
说完她立马转头撒腿就跑,不想再留给他们羞辱自己的机会。
而他们似乎没想到自己恶毒的言语,一时间说不上话来,直到优卡已经跑远了,才能隐约听到身后又传来几句咒骂。
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家伙,她想,但眼角有些温热,她疑惑地用手去擦拭,却发现手上挂满一道道泪痕。
她居然不争气哭了?
这不可能,她胡乱地在脸上擦拭,也许是她跑太快了,寒风刺痛了她的双眼,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,她不可能被那几个混蛋弄哭的!
她跑过一片片田野,穿行在一座座低矮的茅草屋中间,终于她停在了一道低矮的篱笆前,篱笆里有一间简陋的木屋,这里就是她的家。
不,这里是她叔叔的家……
她无处可去,只能回到这里,但到了木屋前,她又没有勇气进去。
踌躇间难过晦涩的开门声响起,一个肥胖的身影推开房门出现在她眼前,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。
“你跑到哪里去了?”即使隔着老远,优卡也仿佛能闻到他那满嘴的酒臭,酒渍在他张口间喷溅,她眯着眼看向其他地方,眼眶中似乎又有些温热。
她今天到底怎么了?
“我在跟你说话呢你!”
“教堂。”优卡说,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。
“你这个蠢蛋能知道去教堂是干什么的?!你知道不知道是我帮你打的小麦?你知不知道是我收养了你这个没心肝的!你母亲丢下了你一个人自己滚了,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外面了!”
没有人要求你收养我,优卡想,就算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,她没必要为了生存去迎合这个肥胖的家伙。
但是她能到哪里去,她一个人又能做什么?
“现在去把那几只鸡喂一下。”他命令。
“我要喂它们什么?”
“我才管不着!我已经把小麦收起来了,你别想拿来喂它们!”
而自己一旦低声下气,他们就彻底轻视自己,每个人都是这样,但也不能怪他们,也许他们生下来就是这么愚蠢。
“你听到了吗?听到了快去!”
“听到了。”优卡漫不经心地应道,一个人来到了篱笆的角落,在那里有三只小鸡在地上不停地咯吱咯吱,它们仿佛不觉得疲倦,在这片狭小的空地上窜来窜去。
“真笨。”她看着这些小家伙,又看了眼身后,她的叔叔已经回到房间里了,于是她就坐了下来,用手去拨弄它们,把它们从这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。
“你们没有脑子吗?”她说,但它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奔波。
“白痴吗?”她抓起它们问,但它们咯吱咯吱地叫唤着,丝毫不在意她的措辞。
“够了够了。”她抱起一只小鸡把她按在怀中,用手去抚摸它稀疏的羽毛,感受它的体温还有她干瘦的躯体,很快,它就安静了下来,优卡看着它,它也用自己豆大的双眼看着优卡。
但她还是觉得不够,于是把其他两只也抓了过来,一起捧着它们。
感受着怀中的暖意,优卡突然觉得有些发困,她打了个哈欠,摸索着从衣物里掏出几支小麦,那是她去教堂前从别人田里折断过来的。
她从起开始就不指望自己的叔叔能够喂养他们,毕竟他对自己就已经足够刻薄了,对待这几只小家伙更不会好到哪里去。
“你们知道吗?”优卡看着它们瘦小的身躯忍不住说道,“有些人明明自己笨得不行,还非要展示出自己愚蠢的一面,让其他人知道他到底有多蠢。”
“你们知道吗?这里的人都悲惨得可怜,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最悲惨的人,他们甚至会制造那些处境比自己还要凄惨的人。”
“你们……”优卡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个十字架上的身影,有些出神。
“你们知道吗?其实……祂也不是那么坏的人,我以前可能错怪祂了。”
她看了眼怀中的三只小鸡,它们只是笨挫地进食,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。
“也许,我一直以来都错了也说不定。”她又说。
“反正你们什么都不懂,笨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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